金乌西垂,入暮时分。

苏寻被陶氏抱上了椅子,全家一起用膳。

屋子里气氛如常,今儿菜色也诱人,其中烧了苏寻最爱吃的蟹黄豆腐和红糟香油鲫鱼。

可此刻,苏寻坐那执着筷,没伸手去挟,只是瞧了一眼比往日更安静的二哥苏珗源,只觉得心里愈发堵着慌,实在没有胃口吃东西。

原因无它,关于二哥的谣言,她也晓得了,问题还不是从爹娘嘴里听到的,却是路经后花园,恰巧遇着两个打杂丫鬟嘴碎说的。

这谣言,她一听就知道是罗顺散播的,也不知他雇佣了多少人散播,不过一日的功夫,弄得京都的街头巷尾皆知,就连荣国公府,大伯父虽明言禁止府中上下谈论此事,可目下除了还瞒着荣国公与老夫人,该听说的都听说了。

苏寻知道有些熟悉荣国公府的人并不会听信谣言,更多人也只当笑话听,一笑哂之,可难免也会有些不清楚状况之人,听着听着,就信以为真,到底是对二哥的声誉不好。

可罗顺倒也深谙世家大族的心思,要面子,有气度,就算是真名真姓的谣言,都不一定与之较真,更遑论这隐晦曲折的,若是谁正儿八经怒了,站了出来,不就中了他的道,说不准还让旁人认为真有其事。

是以,眼下也唯有先沉住气了。

苏寻扫了眼面色如常,沉默吃饭的爹娘,嘟了唇,低下头,往嘴里扒了一小口白饭,垂着眸正要咀嚼,就见一块黄澄澄,冒着热气的豆腐入了自己碗里。

苏寻一抬眸,便瞧见坐在身旁的自家二哥脸上带了笑,眼神里全是宠溺,完全不似刚才心事重重的模样。

“沅沅,今日的蟹黄豆腐烧的特别鲜香嫩滑,快尝尝。”苏珗源柔声道,又努了努嘴,示意苏寻快吃一口。

苏寻手顿在那,瞧着碗里的豆腐,有些发愣。

目下这情况,照理心情最不好的就是二哥了,可他即使心情最不好,也总会记着先顾着她,而说到底,二哥摊上这事,也就是为了护着她,但他还是对她这般好,没有一句怨言。

这般好的哥哥,她自然没理由去拂了他的好意。

苏寻吸了吸鼻子,低头张嘴咬了一大口豆腐,咀嚼了几口咽下,对上苏珗源期待的眼睛,点头道:“好吃!”又似意犹未尽道,“二哥,我要吃月牙肉。”

月牙肉是指鱼腮边上的一块肉,那里最滑嫩鲜美。苏寻每每吃鱼,都会先从那块肉吃起,家里人晓得她爱吃那里,往往会给她留着。

听到苏寻这样说,苏珗源顿觉一松,刚才见妹妹心不在焉地嚼着白饭,晓得她也在担心自己,心里暖乎乎的,可妹妹这个样子,他也心疼。如今见她心情似好了些,要吃鱼,自是再好不过的。

“嗯,好!”

苏珗源应了一声,伸手去挟,可筷子刚伸过去,另一双筷子却捷足先登,熟练地将那块肉夹了下来,随后轻轻地放在了苏寻碗里。

“沅沅,吃鱼肉。”苏玦沢一脸正经,眼神却无比温柔地看着苏寻,轻声道。

“大哥,沅沅让我给她夹!”见苏玦沢如此,苏珗源面带不满朝他望去,无奈地叫了声,可又发觉自己叫地太大声,立即小心地看了一眼苏绍华。

苏绍华家教森严,对儿子要求更是严格,平日里,若是在用膳时这么吵,他肯定要开口训斥了,可此刻,苏绍华却置若罔闻,他垂着眸,夹了一个龙井虾仁给陶氏,才抬眼轻扫了眼苏珗源,似提醒道:“还有一块。”

苏珗源一愣,也明白了苏绍华的意思,他赶紧伸筷子翻鱼去夹,生怕又被人抢先一步,待将鱼肉夹给了苏寻,立即得意洋洋地瞧着苏玦沢。

苏玦沢似视若无睹,只是淡定地垂眸吃饭,待慢嚼细咽将饭吞下去后,却慢悠悠地来了句:“沅沅的第一块鱼肉是我夹的。”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而听着大哥正经严肃地说这么一句话,又瞧着二哥目瞪口呆,不想承认的模样,苏寻忍不住眉眼弯弯,笑出了声。

屋里的氛围变得暖暖的,苏绍华与陶氏见状,也是对视一笑,不过这心里始终有些沉甸甸的。

晚膳后,待张嬷嬷将女儿送回了屋,苏绍华与陶氏便回了毓秀院。

陶氏坐在黄花梨木镜架前,伸手摘下头上的银镶白玉点翠簪,巴掌大的脸上已卸去了妆粉,肌肤莹白如玉,五官精致无暇,倒不失一丝光彩,只是细细瞧去,清澈如水的双目已带了些倦意。

妻子的疲惫自然逃不过苏绍华的眼,见陶氏涂抹完了清香袭人的玉脂膏,他便上前,心疼地搂住了她,低哑道:“锦儿,委屈你了。”

陶氏倚在苏绍华怀里没动,过了半响,才推了推他,微阖双目,似极困倦道:“妾身乏了,先去睡了。”随后,也不等苏绍华反应,推开了他,便缓步走至床榻卧下。

苏绍华见状,轻嗯了一声,他晓得妻子是真累了,这一日早起,身累不说,心焦急万分,也早已累极了。他轻嗅了一下余留在身上的香味,望着陶氏娇美的背影,似自顾自柔声道:“你放心,事情会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