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贵女 !大梁城暮冬的天气依旧让人冷得打颤,冬雪消融之际也正是峭寒,不过日头却一天赛过一天的好,红梅散落一地,梅香弥漫浅留,金灿灿的日光一早就跳跃在了国公府的金瓦红墙上,熠熠生辉。

国公府外,庆阳长公主的车撵浩浩荡荡的停在门口,声势不小,惹得街上行人纷纷扭着脖子好一番瞧。

两家素来并无太多交情,车撵并不熟悉,管事的是个精明之人,但瞧那仪仗派头就知是贵客驾临,忙喊了人去通禀,派去的人一个匆匆去了韶年苑,另一个则暗暗跑去了湘竹苑。

守门的家奴通禀之时,叶氏扭着眉头吃惊的从炕上坐了起来,眸光辗转几下便有了结论,上一次五姑奶奶提到世子与赵文宛的婚配苗头,就被老太太不悦的掐灭,怕是长公主这回是要替儿子亲自上阵了。

叶氏能想到的,赵文宛知晓后立刻就敏锐的会意出来,只觉得这银子没白使,幸好消息来的及时……

明絮苑里,打起屋子左侧的锦帘,就见一名高雅妇人坐在了此间临窗的雕花大炕上,如云发髻,只用一根赤金嵌翡翠镂花长簪子挽着,身上那件合领对襟大袖褙子,正是一贯偏好的明蓝暗花云缎,袖口衣襟处,绣着玉色忍冬,脖领处挂一件灰狐绒毛领子,裹着的雪白脖领上尖细下巴总是微微上扬,偶尔瞧见不喜的连眼睛都是斜睨的。

铺了天青色厚绒毯炕上,赵老太太同样坐着,只在身后垫了个吉祥如意双花团迎枕,着人给长公主看茶。

“老夫人近来身子可爽朗?”长公主接了丫鬟紧跟着递上的热茶,浅尝了一口,

笑眯眯地问询道,流于表面,不见眼底的笑意。

“劳长公主惦记了,老身的身子骨还算硬朗。长公主今儿个怎么有空……”赵老夫人也是人精,装着不明道。

长公主闻言搁了茶杯,“方从宫里出来,听太后挂念,便想替着过来探探,老夫人身子好才是福气。”

对于长公主这一说法的,赵老夫人笑着点头应和,自然知道庆阳长公主来府的目的定不是这点,见她不打算提起,也就陪着拉扯了家常。没过一会儿,就听得下人禀报,叶氏和林夫人一块儿结伴来请安,便招呼人一道坐下了,只在视线扫过林夫人时暗暗给了个警告神色。

林夫人收了老夫人的警告,只是没往心里过,面上扮着老实,心思却是活泛开了,先前说亲失利,还怕长公主怪罪,孰料后来竟也风平浪静的没提起,可心里总是怕日后算账的,暗暗念着今儿个可得把握机会博个好。

“瞅着这时辰的,文宛跟文熙该过来了罢,这俩小的一个赛一个的有心,文宛那苑儿的厨子是个宝贝,时常捣鼓些新鲜点心吃食,叫人欲罢不能的,不晓得今儿个会是什么。”趁着说话的空档,林夫人插了句嘴儿。虽然不怎么待见赵文宛,但比起这个能攀的长公主和平南王这根藤,和自个侄女那些不愉快又算的什么,这般顺利把话题岔到了府上待嫁的两姑娘身上,当然重点还是在长公主中意的赵文宛。

果然,听得赵文宛的名字,长公主来了兴致,满意的斜睨了林夫人一眼,勾着嘴角笑意追了一句,“叫你这么一说,连我都有些期待了,今儿就沾下姨母的光了!”

虽然她与太后娘娘是亲姐妹,可庆阳公主并非窦太后所出,名义上的姨母关系,算不得亲近。

再说长公主自嫁给划了云南领地的平南王后,一年里头就近过年的时候才回来走动,鲜少交际,然这一声称呼的一下拉近了距离,好似熟稔依旧。

赵老夫人呵呵笑着,眼神却是凌厉地扫过一眼林夫人,后者装着不明,往后瑟缩了下,没再开口。反倒是叶氏接了话茬,体贴地替老夫人转了话题,聊起了近日贵夫人圈子里流行的,心底却是暗暗期待赵文宛来后的鸡飞狗跳。

果然不一会儿,赵文宛就撩帘子进了门,看到生面孔还愣了愣,就听得长公主声音热情地招呼道,“这便是文宛罢,这俏生生的,模样长得真是俊。”

跟在赵文宛身后进来的赵文熙正好听着,嘴角勾了笑意,给祖母问安后,便眨着眼地有些好奇看着长公主,就被林夫人拉到了自个儿身旁,笑着给作了介绍。

叶氏满面的笑容,似是找话题顺了嘴儿提到年轻的小辈,“上回听元晋提起,琼花宴上平南王世子英勇之姿,想平南王征战四方,必然是虎父无犬子的。”

庆阳长公主是个溺爱孩子的主儿,瞧谁家的儿子都不如自家的,叶氏这么一说正好说到长公主的心坎上,对叶氏的态度高看了几分,眉眼染着心花怒放之色,“可不是,随了他父亲,咱们自家人,我也就不客套了,不夸张的说世家好多小姐都明里暗里想与我们结亲家呢。”

叶氏心中暗暗鄙夷,就平南王世子那名声,真正的权贵世家哪里肯将女儿往平南王世子那里推,谁不知道庆阳长公主性格傲气刻薄,嫁过去就是去受罪呢,除了那些想依附平南王势力的,真正瞧上平南王世子的可不见得有那么多,叶氏面上不显心思,笑盈盈的感叹,“长公主可不要挑花了眼?”

“唉,竟是挑不出些好的。”长公主眉头一拧,瞧着心烦的样子。

林夫人抓住机会,“哎呀呀,长公主想必是还没瞧完呢,好事多磨,指不定好的就在后面呢。”林夫人一顿,听得母亲那边咳嗽了一声,也不敢瞧赵老夫人的脸色,继续道:“不知道哪家小姐能这般有福气的以后给长公主您做儿媳。”林夫人瞧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赵文宛意有所指。

庆阳长公主嘴角挂着笑意,顺着林夫人的目光落在赵文宛身上,一番仔仔细细的打量,“我瞧着文宛这孩子就不错。”长公主目光瞬间深邃起来,自己儿子眼光确实不赖,赵家这个的嫡长女,哪哪瞧都好,原本她就宠溺儿子,那次听闻他非定国公家的长女不娶,便起了结亲的心思,想来国公府配的平南王府也是不差,今个瞧了见真人生的绝色非凡,正配她的孩儿,也不辱没了赵文宛第一美人的称号。

赵文宛如大多数女儿家的反应一般羞赧的往老夫人身边靠了靠,原本这话一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且是长公主主动说的,便是一般人家都要卖几分面子给个说辞,偏生赵老夫人却是不肯接话,气氛一时好不尴尬,庆阳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就不悦了起来。

林夫人赶紧打圆场,拉赵文熙过来,“家里还有一个姑娘呢!长公主直夸文宛,可不是叫这孩子听了伤心,咱们老祖宗可是疼文熙了呢,要跟着伤心了。”这样一番说法,就好似是长公主忽略了赵文熙,老夫人才不愿吭声的。

庆阳长公主面子算是缓和下来几分,“瞧我,都忘了这孩子还在。”遂拉着赵文熙亲近了几分,以掩饰刚才尴尬的不悦。

赵文熙面容柔美,浅浅一笑道:“不怨长公主您的,姐姐素来出众,又有美名在外,和她一比,文熙就逊色多了。”

庆阳长公主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正说着忽而,帘子被蓦然撩动发出悦耳响声,屋子里的几人同时看向了那处,见是杨妈妈后,都露了不一神色。后者手里拿着红艳艳的纸张,瞧见长公主先给行了礼赔罪,道辰时就出了门不知道长公主驾临,之后像是觉得时机不对似的,捏着纸张显了一抹踌躇。

赵文宛被老夫人护着,眼睛瞄过杨妈妈手里的东西,好奇的问“杨妈妈手里这拿的什么呀?”

捏着纸张的杨妈妈不着痕迹地瞧向了长公主,估着她视线停留在纸张左上角她刻意露出地方的时间,等赵文宛出声时就掩了掩纸张,笑着道了没什么要紧的,只是以前的旧了老夫人让重新做了点东西,随即就同老夫人请辞去忙活张罗午膳。

叶氏一眼就看出那红字纸张上的是记有生辰八字庚帖,姑娘们年纪大了,婚配需要做庚帖这东西了,再看杨妈妈遮遮掩掩的,猜是屋子里这俩姑娘的。

赵文宛看着自打杨妈妈出去后就有些寡言了的长公主,那视线从自个儿身上又转了赵文熙身上,含着思量,只是不留心的发现不了罢。

未过多久,长公主便提出告辞,赵文宛主动陪着叶氏相送,路过湘竹苑不远假山,里头隐约传出哭声,有人安慰道,“唉,都说叫你避着点了,你跟大小姐的生肖相冲,打年儿一开始就霉事不断,大小姐又不是个好相与的,看,这回你自个儿见了血不说,还染了小姐的衣裳,怕得好一顿罚的。”

话一落下,那哭声就更止不住了,叶氏拧眉喝了声谁在那,就看两名丫鬟仓皇跑了出来,跪着认错求饶,其中一名丫鬟拿粗布包着手腕,殷着血,一脸的惨无血色,正是金玲无误。

“竟躲懒的不干活,还敢背后编排,去找管事的领罚!”叶氏厉声训斥,国公府女主人的威仪一展无遗。

“夫人饶命。”两名丫鬟叠声求饶。

赵文宛亦是神色不悦,只软了语气像是对叶氏央求道,“是我苑儿里的丫头,这么不知分寸,母亲交给我处置可好?”只那神色叫人看着,分明是比去管事那儿更遭罪,那俩丫鬟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叶氏顾着还要送长公主,便遂了赵文宛的请求,自个儿送长公主出门,却发现后者停在原地似是走了神的模样,不由小声唤了一声。长公主像是被蓦然惊醒似的,目光落在了赵文宛身上久久,最后低叹了声,随着叶氏离开。

待人走后,赵文宛才敛了笑地沉沉伫立着,随后领着人回了自个儿苑子。一进苑儿的,宝蝉就迫不及待的冲上来,语带不满道,“金玲能做的我也能做,说不准演得更像呢!”

“就你这几分心思都挂脸上的,准一下穿帮。”金玲跟着赵文宛也有些时候,知晓大小姐性子,便大着胆子驳了一句。

解决了这事儿的赵文宛心情颇好,依着长公主对于算命八字的信奉和了解,只这一眼就会发现自己和她儿子八字不合,回去万一再细细合一合八字,更会发现命带血光,定是不敢强配,反而是赵文熙的八字……那可就是上上选了。

去明絮苑她前先说通了杨妈妈帮忙,本来老夫人就在替自个儿和赵文熙跟匹配的世家儿郎合八字,这么一出场的,倒没惹什么人怀疑,只是那庚帖是赵文宛给的,她哪儿知道赵文熙的生辰八字,只管按着最配的给写上,狠狠坑上一把。

同一时刻,延禧宫内。

越贵妃端坐于菱花镜前,执笔描眉,嘴里哼着一曲家乡小调儿,等一笔之后,冲着镜子里的女子粲然一笑,身旁侍候的宫娥忙跟着夸了几句,捧得更是高兴。

“母妃,什么事这么好兴致?”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不多时,一身鸦青暗紫卷草纹的顾景行走了进来,目光烁烁,凝着越贵妃道。

“景行,今儿怎么来了!”越贵妃瞧着儿子更是高兴,搁了眉笔,让宫人忙活着倒茶侍候。“元宵那日就想留你在宫中一宿,偏是不肯,一个人清冷冷的在府里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