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8 亲子鉴定
“不怪你。我决定的,当然我来承担后果。”我坦然地说,然后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可是,我也在生意场里滚打多年了,怎么这么轻易地被他忽悠了呢?”
“这场惨败,我们检讨过好多次了。你不记得了吗?他是一个江湖大骗子,老油条了,早就瞄准了你的印社,事先做了大量的功课。他投我们所好,设计了这么一个陷阱。为了骗我们上钩,他也下了血本。先在繁华的商业街租了房子,做成一个广告公司的样子给我们看。还租了辆S级的奔驰车,让我们见识他的实力。又采取预付款的方式,给了我们几笔业务,都是房地产的宣传广告。让我们尝到一点甜头后,他才抛出诱饵,说什么还有好多铜版纸彩印广告、很多公司内部的文件汇编、无刊号书籍等,需要更先进、质量更高的印刷机印制。由此吊起了我们的胃口。最后,才透露长城机械公司正有这样的印刷机折价销售的信息,便大功告成。”
杨巾颍停住了,咬住嘴唇,脸颊微红,一副十分气恼的样子。看起来虽然事隔一年,提起这场亏得一塌糊涂的交易,她仍然气恨难平。
“叶城慷没有了音讯,我们去他的广告公司找他,在公司地下室找到那些广告单页,整捆地堆在那里,包装都没有打开。你怀疑叶城慷与长城机械联手欺骗,但是没有证据。所以,即使逮到叶城慷也拿他没有办法。这件事情他们做得太鬼了。”
上述经过,我大体从赵仙平口中听到,只是杨巾颍的叙述更加具体详实,话语之中带着强烈的情绪,所以让我印象更加深刻。杨巾颍的态度让我有些意外。她如此坦诚,对那场骗局痛心疾首,让我感动,觉得此前对她的怀疑实在过分。很自然地,面对这位美丽而钟情于我的女孩儿,我的心中涌起阵阵波澜。
我想马上离开。杨巾颍作为一个年轻成熟的女人,其丰盈别致的体态对男人本来就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此前,由于怀疑她参与了针对我的阴谋,导致我事业、家庭面临双重崩溃的危局,精神上对她保持警惕和戒备,并成功地控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现在,对她的怀疑已经减少,她成熟火热的身体,便成为不可抗拒的磁力场。我的目光、嗅觉、双手不由自主地被吸向她那里,我的生理反应也开始蠢蠢欲动。可是,事到如今,我真的不应该与她再有这方面的瓜葛。
我有点紧张,竭力抗拒着、掩饰着内心的冲动,又怕控制不住自己,被她看出破绽;与此同时,内心则被一股巨大的痛惜感觉紧紧攫住。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动,搞砸了这件事,你却没有怪我一个字。”杨巾颍接着说,“我实在没有脸再见你,可是,又忍不住挂念你。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总是梦到你,都是在火葬场、坟地这些不祥的地方,几次被吓得半夜醒来要打给你电话,想听到你的声音,以便确定一下你有没有出什么意外。你知道一个人夜深人静从噩梦中醒来,挂念着心上人的安全,却又不能打电话给他,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吗?”
杨巾颍幽幽地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点了点头,想要告诉她,我知道。更想将她揽入怀里,不顾地老天荒地恣意放纵内心的情感,以表达内心的愧疚。我忍住了,仍然一动不动,也没有出声。
杨巾颍支起身子,关心地望着我,双眼就像宝石一样闪光。“在想什么呢?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感觉到她呼出的温暖气息,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文心洁自己离开的可能性存在吗?”我转换话题,稍稍松了一口气。“开始我一直觉得是她自己走的,可是发现那个短信是假的以后,就不那么确定了。”
“那个短信也不见得就是假的。”杨巾颍摇了摇头,神情笃定。
“哦?”我听了一愣。
“你不了解女人。她对不起你,也不想面对你,所以才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不开手机就是无法跟你解释。作为一个好脸面的女人,她这样做挺明智,因为证据就摆在那里。”
“什么证据?”我抬起头来,茫然地问道。
“你忘了吗?那个亲子鉴定排除了唐佳宁是你儿子的可能。”
“亲子鉴定?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吃惊地问。
“你委托爱佳国际医院作过一个亲子鉴定,一个月前鉴定书快递到我这儿,是你要这样做的,当时就给你看过了。”
“真的吗?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鉴定书在哪儿?”
“你看完之后就拿走了。”
我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晚饭后第一次听林秀熙说我曾怀疑宁宁的身世,我觉得她在无事生非;后来妹妹梦茵证实此事不虚,我与文心洁真的为此事发生过冲突,我仍然不信。现在,杨巾颍一语抖落出赤裸裸的真相,如同一枚炸弹在我面前爆炸。我感到房屋在抖动,似乎听到墙壁、地板在咯吱咯吱发断裂的声响,整个世界陷入毁灭前的最后疯狂。
杨巾颍又端来一杯菊花茶,送到嘴边让我喝下去,然后坐在我的身边,将我揽入她的怀里,像是抱着一个迷失自我的孩子。
“你不要自责,你是好人,是她做得太过分了。不只这一件。”她喃喃地说,温柔地劝慰道,“那一阵子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挺苦恼的,跟你现在一样,所以拼命在我身上消耗。我理解你,一切都顺着你。说实话你那不顾一切的样子,我都怕伤了你的身子。你不可能也没有一点儿余力再去找她。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她却又怀孕了。她真是太过分了。你们一开始就不般配,她的家庭根本就没有接纳过你。他们知道所有的事情。孩子生下来后他们便接过去,不让你和孩子单独在一起,都是这个原因。你看那孩子,哪一点像你啊……”
我轻轻地但是坚决地推开了她,径自站了起来。我十分气恼,她的话我一字也不想再听。我要立即离开这里,然后去寻找证据,证明一切都是错误的。宁宁是我的儿子,对此我坚定不移。几天的接触让我树立了信心。如果不是血缘关系在那里充当强劲的纽带,这个孩子不会对我如此信赖和宽容,在我曾严重伤害过他之后。
告别了一脸错愕的杨巾颍,我走出绿缘快捷酒店,跳进一辆出租车。在车里,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找出宁宁的照片,就是那张在E街区滑冰并玩过精灵卡片机之后,快乐地骑在我肩上的照片。我越看越觉得信心倍增:这个孩子,双眼清澈明亮,五官端正秀气,并不十分像我,但是神情气韵都是我的影子。尤其眼神,透着一股不屈不挠的倔强,活脱脱就是我的翻版。
说儿子不像我的人一定忽略了这些事实。但是,那个亲子鉴定又是怎么回事,它被我藏在哪里?这个鉴定结果文心洁知道吗?我拿到鉴定书之后做了什么事情?文心洁失踪与此事有什么关系?在前往“红都”的路上,这些问题一遍遍地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