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轮华盖车内,苏珗源瞧着坐在身旁的苏寻,压低声音问了句:“沅沅,你怎么了?”小丫头自刚才被带过来就一直沉默不语,入了马车,这小身子也一直绷直着,好似很紧张一般,且总感觉她有些害怕,怕……

苏珗源微微侧头扫了眼坐在马车后座着一身靛蓝色云翔符蝠纹锦袍的少年,他身子微斜,半倚在绸制软枕之上,指节分明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一脸平静地看着,而他面容俊美精致,唇角自然微翘,周身流溢出一股高贵而无害的气息,看起来极想让人靠近。

这长得一点也不吓人啊,莫非是小丫头见这回是个陌生人来带她出来,突然之间,被吓着了?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日出去采青梅之事,他不想让家里人知晓,所以行事都是小心为之,要带妹妹出来,更是得偷偷的。可谁知他的贴身侍卫杜言腿部受了伤,路都不能走,他又不会轻功,所以也只能劳烦会轻功之人将妹妹带出来了。

再说了,这人其实也不算陌生人啊,小时候,妹妹也见过他几回呢,不过肯定是年纪小,忘记了。

苏珗源暗忖,用手摸了摸苏寻微乱的发髻,轻声道:“沅沅,你是不是怕那个大哥哥?”说着,用眼神示意,又道,“别怕,你不记得了他么?徐王府的世子啊,你以前每回见了他,还屁颠屁颠跟着呢……”

苏寻正襟危坐,听着苏珗源的话,这身子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连眉头也微蹙起来。

徐王府世子,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仅记得,印象还很深刻,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而就因为他是徐王世子,她才会这般紧张害怕的!

要说这徐王府自然没什么可怕的,在京都谁都知道,如今的徐王虽是王侯身份,可是个闲情雅致之人,不争权夺势,只图得做个不问事事,安心享乐的闲王,这府邸也一向冷清,行事更是低调的很。

而这徐王也是个痴情之人,早年丧妻,一直未再续弦,自个拉扯到了独子——萧睿。

萧睿呢,小小年纪丧母,又由着性格温顺的父王养大,且长相天然无害,在大人面前,一直都是谦谦有礼的乖孩子。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瞧起来无害之人,长大后,却是个心狠手辣之徒,他杀伐决断,死在他手里的人数不尽数,教京都一时之间都传唱起“宁折阎罗手,不惹徐王顾。”

那时,徐王归隐山居,萧睿世袭王位,却是极得嘉和帝宠爱与信任,即使众大臣屡次弹劾,说他“行事过于独断凶残,恐引起民心慌慌”,也没有动摇他在大曌王朝举足轻重的地位,反而在嘉和帝病故,新帝德元皇帝登基后,更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当然了,若只是如此,苏寻也不会这样紧张了,毕竟与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啊。

偏偏呢,在记忆里,原身有两个男人印象特别深,一个是让她爱慕的谢之蕴,一个便是让她恐惧的萧睿了!

这恐惧还事出有因。

当时原身正偷偷爱慕着谢之蕴,正苦于无法见到他,却得知刚登基不久的德元皇帝命翰林院一概人等居于崇文院重编史书,而那谢之蕴正是翰林院史官修撰,自然也要居于宫里。

这个消息可把原身乐坏了,要知道,她的祖母王氏与那太皇太后是手帕交,所以她要进宫,其实很容易。可进了宫,借故悄悄溜至崇文院后,没见到谢之蕴,却见到有一具血淋淋的瞧不清面目的宫女尸体从里面拖了出来,顿时把她吓得面色发白,而她刚欲转身离开,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幽邃的眼,还有那被溅了血的俊美近妖异的脸庞,而那人便是萧睿。

从此原身就怕了他的,而萧睿似乎也察觉到原身怕他,竟起了逗弄之心,经常一张冷脸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原身心脏噗噗直跳,而且每次还都是她偷偷瞧谢之蕴时,导致原身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去关注谢之蕴。

是以,一对上那尚且青稚却熟悉的脸,这脑中的记忆就源源不断袭来,又想起自己年少无知之时,觉得这萧睿长得正合她口味,软萌软萌的,就屁颠屁颠跟着人家,还曾说过想嫁给他……

简直是作死!

又怎能不恐惧呢?想着都要吃不下饭了。

不过,苏寻觉得自己好在机灵,刚才在屋里被他抓起来,认出他之后,虽身子抖得跟筛米一样,可嘴里却及时问了句你是谁,一下子就显示出以前的记忆她全不记得了,至于以后,她也会对他敬而远之。

而眼下当然要阻止苏珗源继续说下去,不能把以前的事都翻出来,苏寻偷瞄了眼萧睿,见他面无波动,正专心致志看书,就赶紧朝自家二哥僵硬笑笑,软软道:“二哥,沅沅没事,刚才世子哥哥也告诉沅沅他是谁了。”是啊,她问“你是谁”,他答两字“萧睿”,然后不多作解释,就抱起她出了荣国公府。

见妹妹说话了,还朝他笑,苏珗源心里一安,他轻捏了一下她的小肉脸,道:“沅沅乖,过会二哥给你采好多青梅!”妹妹自小爱吃,平日里只要牵扯上吃的,他都会第一个想到她,而今日去的地正好有梅林园子,自然就想着带上她去瞧瞧。